Manco

写到写不动为止呗

重头开始 第十六章(枪棍衍生 张牧之/叶问)


(十六)



1938年是大变故的一年,谁都逃不过。

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拿出去当了,仓底最后一碗米煮成稀粥的时候,叶问扶着肩头的妻子,笑着安慰道,

“你老公有气有力,我可以出去找活儿嘛,不会死的。”

活并不好找,这年头雇主情愿少一双帮手,也不愿多一张吃饭的嘴。最后叶问被装到了煤场,灰头土脸地挖了半天煤后,在抓午饭的时候意外碰到了很多武馆师傅,他们大多认识叶问,其中几个还是当初和叶问共赴上海送货的战友。

“叶少爷,你也在啊。”“叶少爷,拿这个大的。”

最后在队末碰到了武痴林。

战火一来,全市仅存十多个作坊继续生产,而茶楼显然是最早停业的店铺之一,武痴林在工地煤场颠沛的日子比叶问早多了。

但他还是从前的样子,年轻,有力气,嘻嘻哈哈,看见叶问就像往日在茶馆招呼主顾,或是溜到叶家后院撺掇叶少爷切磋武功一样。之后几天叶问都和他一起开工、吃饭,在他的带动下苦力活变得没那么难捱,叶问隐忍几个月的阴霾心绪不知不觉好起来,生活好像进入了新轨道,疲惫但还能承受,得空喘息。

“今天累不累呀?”

永成每天都会问。

“挖煤而已,哪会累啊。”

这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叶问第一次出门工作。





然而造访工地的那一车日本人,打破了短暂的安稳。

武痴林不听劝,说我只是把咱们被抢走的米抢回来,不会有事的,帮我把铁盒找回来,上了日本人的车走了。李钊不听劝,说我不是汉奸,做翻译只是为了糊口,然后也上了日本人的车走了。

第二天武痴林没有上工,第三天李钊出现了。

叶问不依不饶地抓着他质问,武痴林呢?你不知道?是你带他走的啊?

李钊躲开那对明亮无瑕,又锋利拷问着他的眸子,

“还有谁要去?”

“我去!”

眼前的小个子拳师仍然盯着他。从刚来煤场时最水土不服、沉默寡言的那一个,随着时间推移,到此刻终于爆发成了最先站出来的领头者。对于上次与之并肩战斗过的武师们来说,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。

然后叶问目睹了廖师傅的死,猜测武痴林也遭受了同样的命运。

李钊宣布新一轮游戏的时候,他在一片死寂中开口,我要打十个。声音平静,语气却是从未有过的咬牙切齿。

铁门外的武师们也从未看过叶问的这种打法。战略上来说,面对车轮战,他选择精准打击每次近身进攻,小招能闪则闪,不闪就直接用臂用肘肉身抵挡,大招来时才出拳,一一拆解,不留余地,又毫不恋战地瞄准下一个目标。

但就战术而言,叶问又表现出一反平常的恋战情绪,每一击都往致命点打,鲜血溅出,关节折断,每一个倒地的进攻者再也不可能站起来。无休无止的铁拳砸在最后一人的面门,挨拳的头破血流,出拳的脸部肌肉其实更难看。

好像放出了一头困兽,在一副破旧衣衫下嘶吼着刺出利爪。


越打到后,其中的愤怒已不止于廖师傅和武痴林的惨死,落下的每一拳,仿佛是太阳旗覆压至今每一天的屈辱,炮火震动屋瓦时每一夜的担惊受怕。

李钊没见过这样的叶问,日本人也没见过这样的中国人。


这是从未主动挑衅别人的叶问第一次出手,并且是打日本人。





“现在才知道我们错在哪儿了。”

张牧之把手里的报纸摔在桌上,皱眉吸完一口烟道,

“平房附近当然没村民失踪,少一个人第二天就报案了,日本人还不敢这么光天化日地搞事,没必要老百姓逼急了。但如果他们要抓的本来就是隐身人呢?少的人本就是个不存在的人呢?”

“地下党。”

老三也明白过来。

“地下抗日者、俄国人……现在死了第一个,绝不会是最后一个。”①

张牧之说完,几个人都沉默了。

原本鬼话一般的人体实验,正确切地在这个城市发生,他们偶然成了最早的揭露者,被推到肮脏的手术台前睁眼得知一切。

一批批加急产出的医用器械或已成了帮凶,割开了同胞的皮肉,老三想到这里产生了生理上的恐怖,几乎要吐。当他看向汤师爷的时候,对方不敢回头。

老四老五首先冷静下来,同时拍案站起,说他们可以借下一次送货的机会,想办法摸清情况打进去。可这次张牧之很慢地开口说,

“这件事我们管不了。根据现有情况猜到这个程度,是我们的能力范围。这样去是无意义冒险。现在不仅不能上而且要反过来,你们别去找日本人,去找中国人。”

所谓找中国人,张牧之让他们去告知上海前线守军。

他们既掌握失踪名单,又掌握武装,一旦计划营救,才能明确目标直捣黄龙,也有真正和日寇抗衡的资本。

“日本人再来要货,还送吗?”

老七问。

“送。”张牧之说,“所以你们清楚地告诉国军,现在每分每秒他妈的都是性命。”





“我是个生意人,出了做生意我什么都不会,我保护不了他们,但你可以。以前天下太平你说你不想教,现在世道不好,你是不是该做点什么。”

叶问看着说话的周清泉,厂里的工人们都看着他。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淤伤,小小的周光耀也没被放过。

当初被叶问打走的金山找又回来了,做起了贼。他抢了棉花厂的货又反卖回来,可是本就亏空的周清泉榨不出任何油水,挨过揍,被扬言很快会再回来讨钱。周清泉说阿问,羡慕你有一身拳脚,光耀说问叔,你留下来教我们吧。

叶问想起几天前,打完日本人回去的那天晚上。他在天井里坐了很久。白天他的拳头憋得前所未有的硬,夜里他却生出前所未有的无力感。过去练拳的时候他屡现的那丝自我怀疑,此刻终于被残酷的现实淬撞到顶点。他对握着他的手细心擦拭伤口的永成说,

“我发现自己真的很没用,什么都做不了。以前就知道练功,又能怎么样。这个世界,真的很渺小。我真是没用。”

甚至刚才以一敌十的一场打,看似出了所有人的气,泄了自己的火,其实什么用都没有。

甚至光论打架,他也知道自己打得不好,打得极狠但不好。

如果有一个咏春出身的师傅在场,就能看出他拳路里已经失了一股气。咏春拳的精髓在于中线理论,每个动作都不能动摇中轴,于身于心都是如此,而当时的他被愤怒支配,势如猛兽,打法却已经不对了。

对于这个技艺炉火纯青的拳师而言,这是不曾有过的失败。


这时看着周清泉,看着一圈的工人,他觉得自己好像重新找到了什么。

“我教功夫很贵的,工人学费你给啊,你又欠我一笔。”

这是从不收徒弟的叶问第一次答应教人功夫。

这是叶少爷第一次真正变成叶师傅。





上海前线很快派兵行动。他们感激老三的军需供给,因此得到情报后即刻调查,蛛丝马迹的吻合肯定了他们的推测。

军方比张牧之预想的更冒进一分,在老四老五的带领下,他们直接出兵围剿了一所平房组织。日军准备着接货却没准备着打仗,作为非主要战略点,薄弱的守兵力量根本无力抵挡有备而来的袭击。

平房机构大多建在荒郊野岭,且脱离日军主要部队的管辖,没人带路很难被找到。同样的,一旦受到绝对的火力压制,它们也难以向外求援。可以说单论一座平房,要是真被全歼,一周之内不会被发觉。

运气好,果救出失踪名单上的一人,但这不是行动的主要目的。

主要目标在于那一个个走出暗房的白大褂先生们。他们畏缩着脖颈,高抬着双手,被枪顶进更黑暗的牢房。将他们轮番审问,就可窥一斑而见全豹。

此后越来越多胜利营救失踪者的消息传来。出于种种原因,整件事没有见报,但其在民间掀起巨浪,一时群情为之振奋高涨。

当然,亲临现场的审讯官问出过一件内情,这势如破竹的连续成功不是偶然,不是那么轻易可得的,日方总管试验网络的将军不是傻子。伴着狰狞的笑脸是让人毛骨悚然的预言,他们早就不需要上海了。

后人知道,他们那时已着手计划把魔爪伸向东北。

但当时的官方更在意眼前的胜利。事后他们向最重要的引路者——张牧之一伙人执意最崇高的谢意。

“我军欠你们一个情。”

医药厂的生意自然随之黄了,大家的心却终于落下大半。汤师爷哭爹喊娘地吊唁他断掉的财路,颇想找人倾诉,却只见老三搂着怀里的花姐和孩子,畅快地笑道,

“爹不再做汉奸了。”

可是战争永远不给人太久喘息的时间,数日之后,正当张牧之吐着烟圈朝窗外出神时,老七这个默默坚持的佛山守望者,带来了新的消息。

“大哥,佛山沦陷了。”






佛山真正宣布沦陷,对叶问的日常其实没带来实质性变化。都已经坏到谷底了不是么,还能怎样呢。

后来他才知道,永远不要低估生活的残忍性。

叶问在教工人功夫的过程中,找到了新的踏实感。看见小到拖着鼻涕的孩子,老到驼背蹒跚的打铃人,都跟着站在队伍里,一招一式地模仿,和工人一起理棉花,一起开饭,他突然觉得自己不是那么没用。

同样的,众人或许知道,这种临时抱佛脚的学习,连个基础都打不下。但每当他们看向前方,看见那个动作没有过丝毫敷衍的叶师傅,那个表情认真到嘴角的叶师傅,那个不厌其烦矫正每个学徒的叶师傅,他们心里会产生一种近似希望的东西。

曾经张牧之灵敏地捕捉到的这缕光芒,现在被越来越多的人发现,且不觉趋之恋之。

叶问不知道的是,自他上次在比武场一鸣惊人后,日本人三蒲和佐藤就欲抓他回来,一直没停止过搜索。李钊打过几次哈哈,终于骗不下去,被性命相逼——要么叶问的命,要么你的命。

李钊被迫敲响叶问家门的时候,屋里很安静。一阵轻轻地响动后,叶太太开了门,顶着很大的肚子、拖着疲软的身子,看起来是刚从里屋休息出来。

“他们来抓叶师傅。”

李钊低眉不敢看叶太太。

“叶问在哪里?”(日语)

眼前咆哮的丑恶面孔让女人恐惧到心尖。她原本葱白的纤指被家务操劳出一层薄茧,此时颤抖地扣紧了门框。

“他不在。”

摇着头,答非所问。

“叶问在哪里?”(日语)

知道这句只加重了语气的嘶吼,和刚才的问句是一样的意思,女人眼角有泪珠渗出,却仍咬着嘴唇拼命摇头,

“我不知道。”

“叶问在哪里?”(日语)

这次憋到了最高嗓门、扭曲了五官的佐藤上校,却对上一张一面流着眼泪、一面冷冷笑起的女人的脸。这双笑眼不再属于一个柔弱的女子,而来自一个示威的母亲,意思很清楚,任你胁迫,我不会说。

佐藤再也停不住拔枪的手,却在半空中被李钊死死抓住,他就忍无可忍地,卯尽全力劈下另一只手。

女人被打倒。

本不应造成致命伤,可在逼仄的屋室里,柔软的身躯几乎不可避免地撞向桌椅的棱角。


TBC


① 731部队戕害的很大一部分受虐者是抗日志士和俄国人。

营救受害者的大段情节明显是我瞎掰的,经不起逻辑追究。多希望有过这样的营救。
叶问部分回顾了几个电影情节,进行了一些不尊重原作的改编ヘ(・_|


我尽量在开学前完成这篇文,至少正文情节,不会真的拖到叶问4开机(上映(你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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